今天八月五日。CLECSS 很高兴继续连载“他/她不想说”的原创故事《三塔》。自从《三塔》推出以来，一直深受读者欢迎。在《三塔（10）：午夜12.01》，作者会讲述陈克律师及其他主角在午夜12：01的故事，大家不容错过！大家要了解故事的来龙去脉，可以点击左下方的“阅读原文”，重温【CLECSS #299】，【CLECSS #315】，【CLECSS #330】，【CLECSS #345】，【CLECSS #360】，【CLECSS #376】，【CLECSS #391】，【CLECSS #406】及【CLECSS #421】《三塔》的前九章。
三塔（10）：午夜12.01
（作者：她/他不想说）
原创虚构，独家连载。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谢绝转载，多谢配合。
陈克：
锁上房门，脱了全湿的汗衫运动裤。抓了空调遥控器一口气开到23摄氏度，然后去冲澡。洗完出了洗手间，房里的温度下降到了凉爽的程度。三下五除二地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单穿着一条平底裤的陈克坐到沙发上，满头汗。
周日夜里12点01分。陈克刚跑完本周的第35公里。肚里尽管已经装了一瓶佳得乐，却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陈克这才想起自己6小时前才到老唐暂住的淮海路洋房开完短会。老唐似乎有点心事，没留陈克晚饭。陈克顶着六点的烈日出了巷子，准备发动汽车回浦东前，却只吃了两只淮海路陕西路口的鲜肉月饼权作晚饭。
打开冰箱，除了除异味的橘子皮，没一样新鲜东西。鸡蛋好像是三周前在CITYSHOP买的，培根也至少是那个时代的。陈克有点郁闷，想想难得运动完饿得没了罪恶感想吃点宵夜，家里却连方便面都没有。再在厨房里鼓捣了一会，终于找到一袋麻辣豆腐干，似乎是上次QQ来喝酒时剩的。
想了想，陈克还是决定不出门了。一是晚了，家附近只有脏兮兮的暗黑料理炒饭，不卫生。二是温度实在太高，第二天又要上班，何必洗两次澡呢。
陈克从冰箱里掏了三个鸡蛋，抓了个碗，右手熟练地讲鸡蛋敲开，打成橙色的一碗。小刀飞舞，当当地在砧板上把辣豆腐干剁成碎片。培根用小刀切稍有不便，于是抽屉里随手找了剪刀，姑且冲了冲水，咔咔地把两片培根剪成和豆腐干差不多大小的片状。
热油，下鸡蛋，关火，用油锅的余温把蛋炒到半熟的状态。差不多七分熟时，再起火，下培根，翻炒，待松松的鸡蛋裹着培根露出油光，再下辣豆腐干，翻炒均匀，一盘不知何处风味的乱炖炒蛋便完成了。
陈克打开客厅里的大灯，随手抓了一份小区里发的浦东社区报，就着报纸上莫名的文章和照片，一口可乐一口鸡蛋地吃了起来。
已买房（旧小区一梯两户的朝南板式房。。。），也买了车（尽管是日系。。。），成为合伙人已有些年（虽说还不是权益的），也算是掌握实权（前提是老唐继续休养。。。）；贷款的金额也总体不高（前提是每月律师费开账单收账一切顺利。。。）。尽管工作上、人际关系上总有这样、那样的压力令到陈克偶尔做奇怪的梦，但总体而言，陈克很满足自己的生活。
是不是一定得找一个女子从肉体上、精神上和经济上折腾一下自己，才算给生活加一点不一样的风景呢？陈克把左脚翘到椅子上，膝盖顶着胸口，喝了一口冰凉适宜的可乐，无声地笑了笑，很不以为然。
老唐：
从来不服老。“衰老”这两个字，从未出现在老唐的字典里。陈克和其他同事头上偶尔被老唐发现的白发，在老唐看来：与其是“老”，不如是这些小伙子的“衰”。老唐从来就以为：自己将永远是45岁时的巅峰，智力优秀，精力充沛；这个状态，至少能持续到65岁。
但天不遂人愿，一场中风仿佛改变了全世界。12点01分的午夜，老唐坐在藤椅上，望着花园洋房的底楼房门，困意大犯。从前的一个个夜晚，这个时刻只是第一轮加班才结束的点。过去的此时，或许老唐心血来潮，会在办公室里放上一段爵士乐，扭上几段；或是和年轻点的同事们叫点宵夜，随口开开玩笑，至少再坚持三、四个小时才结束一天的工作。但如今，老唐抬起左手把额头上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十分疲惫。
已经半夜，女儿晶晶却还没回来。说是说今年因为老唐身体的原因，全家在淮海路住着过暑假，女儿却按着美国时间作息。每天当老唐吃过午饭被君兰逼着午睡休养时，女儿才起床。暑假已过三周，一家三口一起才吃了两顿晚饭。至于夜晚，老唐更是无法抓到女儿。几乎每晚，女儿总有这样那样的活动：初中同学会，高中同学会；大学同学叫出去唱歌夜游，不一而足。
这样的状态，老唐不免有点失落。此次大病，老唐才觉得家人的重要。君兰日夜陪伴，虽然二十几年来她从不是家庭主妇的料，却里里外外操持地井井有条。从老唐的心底来说，身体的病疡，未必不是一次放大假的借口。本正好可用来和家人多聚聚。
老唐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想起一家人刚从加州回到上海时，女儿对什么都感兴趣。看到老唐坐在写字桌前笔耕写MEMO，女儿会偷偷地跳过来，勾住父亲的脖子撒娇。女儿还会对老宅窗外巡夜的居委会阿姨悠扬的上海话叮嘱“各位居民同志们~~~”表达不解和好奇；也会左手拉着老唐，右手拉着君兰，用夹杂着中文单词的英语撒娇着要去上海动物园看熊猫。
君兰将女儿的生活照顾的很好。每周大学城和家里来回都安排专车。所有的衣物，都只挑最贵的买。教育上也从不放松，不但中英文一样好，还从高中开始就安排家教学习了德语和西班牙语。照着老唐的设想，待自己六十岁退休那天，如果看着三十岁左右的女儿在联合国的发言台上侃侃而谈，那是多么美的景象。
可是，女儿似乎是长大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是从老唐开始独立打拼建立“唐仑所”开始吗？女儿和自己之间变得话越来越少。君兰作为母亲，倒很不认为这是大事。老唐十几年来专注于工作，现在回过来想起着和快二十岁的女儿加强亲子关系。这是好事，但效果怎么可能一蹴而就？君兰觉得老唐未免有点sentimental，早已在二楼睡了。
老唐强忍着疲惫。从小在上海长大，他对上海的治安十分放心。西式的教育又使得他十分尊重女儿的任何自我选择。老唐不准备因为晚归去责备女儿。但是作为一个很久没和女儿说上几句完整对话的父亲，老唐今晚准备无论多晚也要等到女儿回家。
至少，可以笑着搂一搂女儿，再上楼睡觉嘛。老唐心里这么想。
李郁斐：
包房里乌烟瘴气。李郁斐没想到这帮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高学历客户原来那么能喝。两米长的茶几上已经堆满了空的啤酒瓶。这部分还只是用来解渴的。而一角放着的8瓶洋酒，都已经开了快见底。
郁斐自觉自己的成功离不开多年的努力。当年一起进街道锁厂的青工，大多一进了工厂，拿着40几块钱的固定月薪，便一个个心满意足，不思进取。郁斐自己出生于上海某有名的贫民窟，却20岁出头便察觉出社会的变革。自己不是正规高中毕业，无法去考正规大学。于是，白天在工厂八点到四点半为改革开放生产锁和钥匙，晚上则报名了法律大专的夜校，希望能有张正式的文凭。
和老唐这些走西洋高大上路线的律师不同。李郁斐自大专毕业后，顺利考取律师执照。随着上海的经济转型，从工厂拿了一笔小小的“买断费”，便下海开始干律师。从小生活的棚户区经验告诉郁斐，大家水平差不多时，唯有你是不是叫得上兄弟帮忙，才决定一场干架的胜负。这个道理告诉他，人际关系，永远是所有胜利的最重要一环。
于是在干律师这行的第一年起，李郁斐就一门心思搞关系。从自己家辖区的法院开始，全市大小二十来家法院，李郁斐通过同学、朋友、亲戚的门路，或远或近，一家家去搞熟。能找到当案法官的朋友事先通个电话或吃个饭，一定比面对陌生的法官去介绍自己来得更有效。这是李郁斐的心得。
当然，如果以为李郁斐只是一个以搞定法官来摆平案件的律师，那也还是失偏颇了。在整个游戏的另一端，客户也是必须想尽办法去搞定的。李郁斐曾经一度被同事以为是个所有新电子产品的批发商：诺基亚出了8250的手机，两千多一台，一口气先买个30台。和客户的案子达到一定程度将要开始收取最大的一笔律师费时，五台五台的送。美名其曰:“给孩子玩嘛”，成效颇深。
这几年，无数饭局、夜总会，照样是李郁斐拿已收到的，或是自己认为一定能收到的律师费来开销。区别只在于，“给孩子玩嘛”从诺基亚8250变成了东芝的笔记本电脑，再升级为IPAD，然后又变成了肾4、4s、5，最近则进化成了肾6和6s。李郁斐不止一次想给苹果公司写信：产品更新请不要那么快！特别是针对部分老客户，老送苹果手机 --- 人家会腻的。律师挑选合适的、新颖的“给孩子玩嘛”，也是很辛苦的。
李郁斐一边喝下一口洋酒，一边查看手机。12点01分。7个小时时差的地球另一端，熟悉的号码果然又打来了。他站起身，一边让夜总会的少爷继续拿酒，一边和正在60寸的电视机前已光着上身搂着小姐狂舞的客户点头示意，出门去接电话。
“喂，小勤！”李郁斐觉得走廊里还是太吵，朝着话筒努力大叫。“谢谢你打过来，一切都还好吗？”
李小勤的嗓音和上个月相比好像又变声明显了些，真有点公鸭嗓的样子。“爸爸，你那里好吵，又在外面喝酒吗？”
“啊呀，还是应酬呀。。。”李郁斐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听着儿子的声音，今天第一次感觉有点累了。
“爸爸，我要和你说件事。”话筒里来自欧洲大陆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的。
“侬刚，侬刚。”李郁斐听到很少主动叫爸爸的李小勤在电话里这么乖，嘴角不免上扬有了笑意。
“你千万不要激动。。。妈妈和蒋叔叔在这里结婚了。。。昨天办的的婚礼。”李小勤在电话里的声音稍微有点犹豫。“她说她就不特地给你电话通知了，但让我和你说一声。”
李郁斐半晌没有说话，烟灰掉到自己的意大利定制皮鞋上自己也没反应过来。终于憋出一句：“老蒋对你还客气吧？”
李小勤好像等着他发问，笑着回道：“蒋叔叔人很好的，我觉得你可以放心啊。”
李郁斐没再就这个话题多说，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问了问儿子的学习，考了考小勤的沪语水平，又问了好多遍要不要额外打点钱过去，在儿子说了好几次不用打钱之后，李郁斐才悻悻地挂上电话。
李郁斐心里不是很痛快。走回包房的路上，碰到了今晚当值的领班。这艳丽女子朝着李郁斐笑着问：“李律师，今晚的酒和女生还令人满意吗？需不需要我再帮忙挑点酒？”
李郁斐猛然抬起半垂下的头，朝着她大喊：“挑！挑！！挑！！！挑侬西特啊挑！！！！”
转身走进包房，乓地关上门。李郁斐脸上又露出笑容，朝着已经基本要和小姐横在茶几上的客户拍手叫好起来。
留下领班一人在门口，一时缓不过来，嘴一撇：“CE那，十三点啊要么！”
待续，逢每月5日及20日刊载，作者加班则相应推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