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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ECSS很高兴继续连载“他/她不想说”的原创故事《三塔》的第十六章。自从《三塔》推出以来，每一章都有不同的风格。在《三塔（16）：小店》，陈克律师和老唐律师会为我们带来小店的故事。大家要了解故事的来龙去脉，可以点击左下方的“阅读原文”，重温《三塔》的前十五章。《三塔》读者粉丝可以在文章“底部”打赏给《三塔》作者，谢谢！

(作者：她/他不想说)

原创虚构，独家连载。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谢绝转载，多谢配合。

本期正文：

三塔（16）：小店

作者：她/他不想说

原创虚构，独家连载。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谢绝转载，多谢配合。

一大清早的，陈克就被电话铃声吵醒。拿起手机一看，是老唐。

“小陈，起来了没有？”老唐的声音很浑厚结实。

陈克看看手表，才7点02分，很诚实地回答：“老板，刚醒，还没起。。。”

老唐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看到你邮件了，昨晚还是弄得太晚了。起来吧，我们一起吃早饭，有个馆子不错的，蛮久没去了。搭你的车，我让司机今天送君兰和晶晶去松江，没车。”

陈克答应了。一个挺身起了床，三下五除二地刷了牙、洗了脸，穿上衣服。7点28分，天已大亮。只是连日的雾霾遮住了阳光，从窗外望去，一片茫然。

陈克小心地把车开出小区。周二的早晨车流拥挤，上海地面、地下、地上交通最繁忙的时段。待他将车开到淮海路老唐暂居的别墅弄堂门口，已是近8点20了。打老远就看到老唐穿着一条浅色的格子西裤，套着件深色的西服，没打领带，白衬衫，脖子还扎着一条暗红色的丝巾，一副老克勒的样子。

老唐没选后座，却打开副驾的车门。他刚把自己休息了两三个月有点滞重的身躯塞进车厢，还没坐稳就忙不迭地开始找副驾的调节把手。陈克赶忙拉上手刹，探身帮老唐把副驾往后拉。

“看来最近交往的是小个子女生！”老唐微笑着开玩笑。陈克就笑了笑，习惯了老唐的‘幽默’，就没想多说。问道：“老板，现在车多，可能时间会堵，您电话里说去哪里早饭？”

老唐报了个地址，并示意陈克上路，边开边由老唐来带路。

一老一少又在“魔都”的浦西地界开开停停，折腾了差不多半小时，陈克才在老唐的指点下把车停在沪北某条小马路的支路上，紧靠一家知名小学。从车窗里望去，隔着栅栏能看到小学操场上一群小朋友们正在上体育课，一个个貌似完全不受雾霾影响。老唐撇撇嘴，朝陈克说道：“你看，现在小朋友这种雾霾天还上室外体育课，这样搞下去，一塌糊涂。健康没有保证，就算再开放政策鼓励生三胎也是徒劳。”

陈克听了点了点头，确认左后视镜里后面驶上来的助动车有足够距离，才下了车，等老唐也下车关了车门，这才锁了车门。

两人朝西走了不到一百米，沿着小学右拐到小马路的主路上。只见小学正门边上有家门面不大的点心店，陈克走过去一看，也就差不多二十来平方米的店面，倒坐满了人，门口收银处还排了好几个人在等着买筹码。

老唐开心地拍了拍陈克的肩膀，示意他先进店里占位，自己则很自觉地站过去排队。店里人不少，每个食客却都看上去吃的很满足，稀里哗啦的咀嚼声。老唐好像与这家店里的营业员很熟。来回在桌间穿梭的营业员还笑着用上海话和老唐打招呼，问怎么嘎西多辰光没有来，老唐也很礼貌地用上海话回应：“忙呀，忙呀。”

终于有人离桌，陈克见缝插针地坐下，招呼营业员过来收台子。老唐也正好买好了筹码侧身走了过来，与陈克并肩坐下，笑嘻嘻地把筹码交到营业员手里。

“这家店我吃了大概30年了。”老唐朝陈克小声说道。

“念书时有时骑车回家，这里差不多是路程里的一半，就经常把脚踏车对面一放过来吃完三鲜馄饨。”老唐显然是在介绍，陈克就没做声。老唐继续说：“然后做法官时单位离这里也不远，常放着院里的食堂不吃，中午冲过来用粮票吃这里的小笼。”

话语间，营业员摆上来两碗馄饨，加二两小笼，速度飞快。

“小陈，快趁热吃。”老唐只是嘴上说说，经历两三个月忌口的他拆筷子夹小笼的速度却远快于小他差不多二十岁的陈克。

陈克试了试，馄饨汤不是熬制的，开水冲猪油，鲜度也很一般。小笼包很油腻，一口下去满嘴汤汁，鲜中带甜的口味，完全不习惯。陈克再慢慢咬了口馄饨，肉馅还算精道，加了海米和榨菜末来提鲜味。看到老唐在那闷声闷吃，陈克肚子里想笑。也意识到今早很可能是被老唐利用了。这顿饭吃了些啥，可不能和兰姐说。估计是老唐自己想出来打牙祭，陈克这么猜着。

小店里吵吵嚷嚷的。不少好像是送好孙子孙女上学的祖父祖母辈进来吃顿安心早饭，也有貌似附近上班的小白领或是路过的出租车司机来吃面。陈克向来早饭吃不多，一碗馄饨后早已差不多了。只看着老唐一个人吃完十来个小笼包，再稀里哗啦地干完碗里的馄饨。速度很快，远不是穿他这身衣服的人的吃相，却没一滴油渍溅到身上。真是经验老道啊，陈克心里叹为观止，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走出小店时，门口的收银员阿姨还和走上前去拿餐巾纸的老唐笑问是否觉得口味满意，只见老唐一脸满足，嘴里嘟囔着：老好，老好，哈哈。

陈克看老唐重新在副驾上坐稳，才发动了小车。启动导航，才朝浦东方向开去。

七扭八弯开到吴淞路口的红灯停下，一直看着窗外没做声的老唐才扭过些头来，朝陈克说道：“你知不知道，其实这个小店是有点故事的？”

陈克“嗯？”一下。

老唐继续说道：“其实这种小吃店，上海有很多家。大部分在80年代时都是集体企业，到90年代为了‘盘活经济效应’，争取做‘能抓老鼠的猫’，就由个人承包或买断，改成个体户。”

陈克松开脚刹，让车小心地滑过路口。老唐才又说道：“我记得90年代初我还在美国读书，暑假回来了一次。就发现这家店的换了人经营。某个营业员的儿子盘下了这家店，从集体企业变成了个体户。你不知道哦，一下子质量下降，每个员工还一副狠脾气。问了才晓得，工资不变，个体老板却要求一天经营18个小时，从早饭做到夜宵，老板数钱，苦的是下面的人。侬刚对伐？”

陈克觉得老唐是在说历史讲故事，早已习惯这种沟通方式，于是很仔细地慢慢把车往新建路隧道开，继续听老唐讲。

老唐又饶有兴趣地看着路上两边待拆迁老区墙上的一幅幅标语，继续说：“那时我估摸着他们店里一天的营业额就要超过一万块，当年不是小数目啊。你想想，卖卖馄饨和小笼包呀。正当大家以为这个小老板要发大财的时候，却在我回国那年听说这个小老板染上了赌瘾，麻将搓的亏大了。哎哎哎，你别转弯，笔直开，前面小路直接进隧道的。。。”

陈克赶忙扭回方向盘，顺手关上了不靠谱的车载导航。

进了隧道，此时已是快十点，一路畅通。

老唐这才继续说故事：“据说那时小老板欠钱不少，差点要把店卖了，还有人说被法院抓了要关起来，否则就封店。你猜猜后来怎么样了？”

陈克很诚恳地回道：“不知道啊，后来是努力痛改前非了吗？”

“哪来那么容易的痛改前非？”老唐轻轻地冷笑了一下。“后来啊，他妈妈求着店里的其他同事，发动每人从家里拿了钱，用集体的名义重新盘回了这家店。把小老板给赶走了。等于一个资金上小规模的MBO，过程精彩地要死。一页页去写绝不比华尔街公司的并购逊色。然后哦，老阿姨们一起制定了沿用到现在的规矩，每天早上7点开门到晚上9点关门。坚决不送外卖，不开分店。为了保持口味，只采用刚才小路里某几家肉店的采购。靠着老牌子和不变的味道，才又撑下了这近十几年。”

陈克一边松油门让车自动滑上有点堵的隧道出口坡道，一边咧开嘴笑了，老唐又是在借说故事给自己上“管理学”呢。

“你笑啥啦，是真事。”老唐也觉得好笑。“不过你觉得，像这样的传统小店，和经营家律所又有什么共同点？”

“呃。。。”陈克有点没明白，“老板，您是指凝聚力的问题吗？”

老唐得意地说：“呵呵，小陈啊。你呢，一向认真、韧劲有余，但却不善于多个角度看问题。”老唐打开车窗，但看看窗外浦东这里还是雾蒙蒙地，又赶忙把车窗关上。

“这种小店啊，靠的就是几个人的配料和烹饪。选取的原材料也是来自于固定的几个摊贩。又不学肯德基、麦当劳或是其他几个大牌去搞中央厨房，从下到上的经营模式每一个环节都是独特但又容易断档的。”老唐一边看着陈克仔细地变道进环球金融中心的地库，一边说道。

“像这样的‘作坊’经营，讲的好听点叫‘boutiquestyle’的传统品牌，质量稳定。讲的难听点就是‘太监做官，仅此一代’。等这帮老阿姨再过两三年一个个退休回家享清福，她们培养的新人又没法做出一样的味道。就彻底OVER了。”

陈克把车停好，看着老唐下了车，才把后视镜给掰上。出了地库，两人向电梯口走去。

“所以您是指我们还是得在服务标准化和新人培养下再下苦工吗？”陈克觉得其实老唐说的很有道理。

“你呀。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和黄文昊一个倒下一个跑路，‘唐仑’这块牌子怎么办？”老唐停住脚步，望着陈克的眼睛。

陈克一直还是不习惯和老唐对眼，也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看了看老唐的严肃表情，扭开头望了望身边走过的行人。

“所以，柏恒那里的合并计划还是得下功夫。”老唐这才说了自己的真意。“你放手去谈，我会给你全部支持的。”

陈克点了点头。

出电梯，进了办公室，只见办公室经理Claudia站在前台正在和前台小姑娘吩咐着什么。看两人走进门来，Claudia脸上每一道皱纹都笑了起来。“你们没堵太久吧？”Claudia朝陈克问道。不等陈克回答，她又朝老唐说道：“老板，欢迎回来。我看到短信了，是稍微休息会还是马上开会？”

老唐用右手轻轻拍了拍Claudia的左手手肘，说道：“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们了。直接开会吧，看看老黄、郁斐和刘玫是不是方便。”

老唐和陈克走进前台屏风背后的大会议室。老唐坐在长桌最里边一端的老板椅上，喝了口桌上刚沏好的绿茶。陈克则是自觉地坐在老唐右侧的老位置。打开秘书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准备记笔记。

另三个合伙人一边聊着天气一边进来和老唐打招呼，询问老唐的恢复情况。老唐一脸正气，仿佛那不久前的小中风只是一次出差或是一次交割，表达出早已不碍事的意思。

待大家坐定，秘书摆上其他各人各自的水杯，这才离开会议室带上了门。五人和站着的Claudia开始开会。

老唐朝陈克挥了下手，示意无需记录。待另三位合伙人一起望向老唐，他才中气十足地开了口：

“我不在的时候大家都辛苦了。我昨晚和Claudia问了问，发现这两三个月营业额不降反升，看来所里没我在更赚钱嘛？”

大家都笑了起来，知道老唐又在开玩笑。

老唐声音响了点：“但我不在时，和柏恒的合并讨论进展太缓慢。这个问题上，要批评小陈还是年轻，在和胖子那个老狐狸的谈判里还是力度不够！”

陈克脸色有点难看，他到底没想到老唐会这么说。

老唐话锋一转：“当然，这也和他第一次代理全局，统筹所里上下资源的经验不足有关系。我们不能全怪他。所以，今天，我在这里还要宣布另一件事！”

此时，黄文昊端起Starbuck的金属水杯，低头看着杯里的黑咖啡，喝了一口。他显然早知道老唐接下来要宣布的新变化。

刘玫用右手轻轻地扶了扶阿玛尼的眼镜，小拇指翘着兰花指，瞄了一眼一向习惯站着听老唐说话的Claudia，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不动声色。

李郁斐坐直了腰板。左手本来在摩挲新买的DUPONT打火机，此时也放到桌上。

老唐顿了顿，语气坚定的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任命陈克为唐仑所的‘管理合伙人！’关于权益合伙人的晋级，仍然按照所里的数额要求计算来办。但包括在和柏恒的下一步谈判等所有管理事项，现在开始全交陈克负责！”

老唐看了眼有点呆住的陈克，笑了笑。声音很低沉地朝李郁斐和刘玫这边说道：“我话讲完，有没有反对意见？”

黄文昊反应很快，拳头轻敲了下桌子：“小陈其实干得不错。TT你说可以就可以，我没问题。”话毕，文昊把背靠向座椅，双手在胸前交叉，也顺势望向李、刘二人。

李郁斐没说话。刘玫看了看老唐，顿了顿，微笑又温婉地说：“我这里没有反对意见。”

“郁斐，我理解应该可以吧？”老唐的话里其实并没有太多征求意见的语气。

李郁斐没看老唐。他抬头朝他正向的落地窗外看了看。金茂大厦的顶上一片阳光初显，好似在雾霾里向陆家嘴的各栋高楼插下数十道金色的匕首。

“唐律师，这个有点开玩笑了吧？”李郁斐探手抓过桌上的烟灰缸，他将烟灰缸里的水果糖轻轻地倒在桌上。不顾身边刘玫鄙夷的眼神，用新打火机“叮”地一声点燃一根中华烟。

“现在这个玩法，不大合规矩啊。”李郁斐的声音不响，却显出压抑着的不满。

老唐很专注，微微弓起了背，像是一只精神十足的老猫。

陈克也觉察到气氛的诡异，转而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黄文昊。黄文昊却很自信地看回陈克，双手交叉抱胸，右手挠了挠肚子，不响。

李郁斐只是长长地吸了一口烟，没再看众人，用力地将五分之四根尚未抽完的烟在烟缸里掐灭。抬头，却还是微笑，朝老唐说道：

“唐律师，谢谢你一直给我的合作和支持。这个局，我玩不了，按照你们这些‘海归派’的说法，I QUIT。就这样吧！”

说罢，李郁斐站起身来，又朝Claudia笑了笑，拿起自己的紫砂茶缸转身就往门口走。“乓”的一声，很响地关上了门，门外前台小姑娘好像被吓到，“哦哟”地低声轻呼了一下。

会议室里一阵寂静。众人依稀听得到李郁斐在走廊里重重的脚步声。

Claudia看着老唐，使了个眼色，刚想迈步出门看看。老唐反而笑了，招手示意Claudia在李郁斐刚才的位置下坐下。

众人一起望向老唐，黄文昊此时也放下双手，打开面前的皮质笔记本。

老唐这才左嘴角上扬，轻轻冷笑了一下。

“我们，现在可以正式开会了。”老唐的声音里有种十分的坚定。

待续，逢每月5日及20日刊载，作者加班则相应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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