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正文：

三塔（32）：陈克

作者：她/他不想说

原创虚构，独家连载。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谢绝转载，多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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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瞄了一眼屋里。屋里桌上正用电磁炉架着火锅。钱群、田月和宋婉萍正看着电视。空调打着强风，但大家还是出汗。涮肉嘛。

陈克一边洗菜，一边心里还是感激田月和宋婉萍事先的帮忙。早就在筹划这顿家宴。若不是两女生来的路上已帮忙完成采购，8月8日周五下午才翘班逃出办公室的陈克肯定来不及做饭。

这顿家宴，一是庆祝陈克顺利凑齐了首付买了这套68平米建筑面积的两居，二是招待下好友，特别是刚刚从那种问题里获得部分解脱的钱群与宋婉萍之间的关系。

陈克开着水龙头，用大拇指和食指仔细地掐掉一颗颗菜秸的根，再很有规律地把手里洗好的菜扔到水斗隔壁架着的一个塑料篮里。做律师这么四年来，陈克最享受的律师生活的特质就是规律，或是努力在混沌中寻找规律的过程。以及，更重要的：建立规律后内心得到的成就感。

好比现在洗菜的动作：同样大小的菜秸陈克一般花同样的水流和时间清洗，掐掉过老的根部再扔到塑料篮里。遇到稍大些的，则多冲洗两三秒，遇到稍小些的，则少冲洗一秒左右。严格执行，形成一种规律。这很让陈克再次觉得心中逐渐堆积对规律的热爱。

这套六层民居顶楼的两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装修。倒也不是新旧的问题。陈克毕业后已经从群租到与一两人合租再到自己单独租住过至少不下10来套民居。他大体知道什么样的租金或买卖价在这个被称为“魔都”的城市里能得到什么样的住房条件。

这套两居估计也已装修了小10年的样子，肯定是有点旧的。但相较于陈克家乡的住房条件，相较于大学里没有空调且得走个两三分钟才能到楼里同一层的开水房或厕所的学生寝室，陈克还是很满足的。

不满足的是身高问题。陈克不高大，大约1米7出头的样子。但这套房的房东估计一家全是高个子。至少在面谈商讨最后两个合同条款时，陈克看到对面坐着的一对超过1米9的父子，觉得对方很是伟岸。

问题就在于身高。此时的陈克站在水斗前洗菜，大大地有点后悔没多花点成本重新装修这套房子：洗手间的毛巾架非常之高，高到陈克得踮脚才能挂上毛巾；而马桶坐上去两条腿有点悬着也已经颇令人不快了。而此时的陈克，更是在洗菜时不得不将双手的手肘靠在水斗边沿上。时间一长，很是酸麻。

但毕竟凑满首付已经问家里借了10来万，也由父亲找老战友们又凑了十万。装修？钱哪里来？陈克一边洗完最后一颗绿油油的菜，扔到篮子里。还是自己朝自己苦笑了一把。

刚端着篮子走进里屋，就见钱群正仰着脖子拿着玻璃瓶吹喇叭在喝啤酒。他放下酒瓶，朝陈克笑了，两眼里还是有血丝，脸也不自然地红了。他指了指电视机：

“哎，陈克，你说这个张艺谋是不是很操蛋？”

“嗯？”陈克一边坐下，把菜篮放在自己面前。田月很乖巧地伸出手，不作声地把菜篮往方桌自己和陈克相夹着的桌角挪了挪，好让陈克左胳膊能舒服些。

“花那么多老百姓的银子，就搞这个开幕式，最后还29个脚印啪啪地航拍。这点钱省下来，能救助多少贫穷山区，能救多少家矿，能安排多少下岗职工再就业呀，你说对吧？”钱群也不客气，待田月又特地把一个个盘子稍微调整下位置，他老远地就利用自己的长胳膊夹了一大把青菜到桌中央的锅里。

田月其实不是很喜欢钱群这个人。觉得这个人口头本事好过实干，而且莫名的张狂绝对不是自己喜欢的Type。也就是认识一小段时间的大姐姐宋婉萍和钱群处对象了，自己才稍带着对他客气些。

“少来了啦。”田月开口道：“难得申请成功，总要搞的好一些。财税收入这么用也是有预算的嘛，每年还要审计。毕竟也是中国第一次办这么大的运动会，总得有点场面嘛。”

宋婉萍不响，自顾自捞菜。她倒不在意这种涉及政治的闲谈。她只觉得陈克家乡做饭还是太咸，桌上的两个荤菜虽说味道不错，但自己喝不了太多啤酒，只想多捞几颗青菜解解咸。

“扯吧。这点钱绝对不划算啊。咱们是发展中国家，花这么多钱办这个还真不如救助需要帮助的老百姓特别是山区的孩子们。以及城市里的弱势群体。光请这么些大牌来唱歌剧，或是几千万花在烟花上，多可惜。”

钱群对田月这个身材瘦小，皮肤有有点黝黑的妹子也从来无感。觉得既没有女性的魅力，也没有汉子的粗犷，两边不着调。还略微觉得她有点“装”，口气里于是也不是特别体贴。

宋婉萍一边给田月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蔬菜，一边在桌下也踢了钱群一脚。“田月，你少听他扯。他就这脾气，匪得很。来多吃蔬菜，女生得多吃蔬菜才行。”大姐姐般的微笑朝着田月。

此时，陈克正仔细地听着双方的意见，大脑里尚未汇总完毕以便形成自己的思想。钱群却好似吃了枪药，突然就爆发了起来：

“什么匪得很？你说什么呢？我不在就事论事吗？国家资源有限，当然要好好配置。花在这种门面工程，干嘛不能多花在实际的民生改善上？”说罢，他冲动地把手里的酒瓶拍在桌上。火锅里的热汤也愤怒地跳跃着，差点溅到坐在钱群右手边的陈克脸上。

两个女生仿佛都惊呆了。宋婉萍紧蹙着眉头，心里暗暗有点后悔那么快让钱群出门开始会友。自己有没有算对本周的药量呢？自己也有一点吃不准。

田月呢，从小到大虽然家庭条件一般，但自家里始终和和睦睦，从没见父母间红脸过。自己也是历来的乖小孩，父母从未责怪。更是少有在家里听到这种重口气大嗓门的喊叫。

陈克一惊之后，倒反而冷静了。

他赶忙先拍拍田月：“哎，你别怕。他就这样，激动型的，别急。”见田月拉黑的瓜子脸好像没有准备也发作的样子，他才又转向钱群：

“你干嘛呀，吓我女朋友啊？”一边说着，口气是严厉的，朝着钱群的眼神确是在笑着。

钱群左手紧握着酒瓶，开始吐气。宋婉萍适时地从桌下伸过左手过去，捏了捏钱群放在大腿边的右手。钱群再花了足足两秒，才缓过劲来。他松开酒瓶，感激地看了看陈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确实有点喝高了。确实有点喝高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狂点头，好似在院子里找食的母鸡。

他再又赶忙朝着田月道歉：“抱歉，抱歉，我真是有点喝高了。”他很真诚地看着田月，续道：“最近天又热，又喝了点酒，容易激动，容易激动，哈哈，哈哈。”

陈克也觉得差不多，才也又拍了拍田月的右手：“别怕这小子，啤酒喝高了，他们东北人就这样。”陈克还故意把“这”字发音发成“则”，故意来逗笑田月。

田月毕竟也是被老唐骂过两三年的律师了。她稍微举杯，从颇满的杯子里呡了一口啤酒。这才嫣然先朝陈克一笑，再转头面向钱群：“没事。你们这帮男生不就爱这样嘛，呵呵。”娇俏可人，百媚生。

钱群当然还是对田月这种type的女生不咋感冒。但他毕竟知道自己有点激动过头，还是做错了。他举起酒瓶，朝田月示意：“妹子，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啊。”说罢，又仰头喝了一大口。

宋婉萍还是有点担心。她抬起头，看了看正在自己右手边坐着保持着微笑的田月。又瞄了陈克一眼。觉得陈克正也望着自己，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互相理解对方心中那不能隐藏的担忧。

此时屋里好像才有点安静。四人静默着，谁也没说话。

好一会，四人才注意到电视里好像是运动员入场到了最后一队了。钱群看着电视里姚明高高的个子，举着飘扬的五星红旗，咧开嘴笑了。

宋婉萍注意到钱群似乎放松了下来，也才侧转身，看着姚明举起自豪地大步跨着。不一会，屏幕上男女运动员正在走场。姚明一个人举着旗，走在大约只有他身高一半的一群女运动员方队前，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微笑。

女运动员方队后是男运动员，各个穿着红色西服、白色裤子，还打着一条金色领带；而女生则是白色的一步裙和金黄色的上装。宋婉萍再回头看看桌上盘子里吃得还剩1/4的西红柿炒蛋，朝田月使了个眼色，再一起回头看屏幕，两人都忍俊不禁。

陈克见钱群冷静了下来，心里才稍微安稳了些。

他静静地站起身，瞥了一眼已经手牵手正在看着电视屏幕的宋和钱。朝田月摆了摆手，招呼她一起去厨房。田月照样很乖巧地站了起来，一起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没有空调，但田月跟着陈克走近厨房后，还是顺手拉上了移门。

陈克从水桶里掏出一个大西瓜。他仔细地用抹布把水渍擦干，打开橱门，拿出垫板和刀，很仔细地切瓜。

田月也找出两个干净盆子，安静地看陈克用刀。盯着陈克肘部和小臂的肌肉，她突然觉得有点累。

“你这个兄弟，还是得小心观察啊。”田月靠在厨房的墙上，朝着移门瞄了一眼，才小声地说。

陈克也抬头。先是警惕地朝移门看了一眼。确认连自己也听不清外面电视机的响声，才回道：

“医生也没办法确诊是疾病。只能暂时开一些和降压、安神有关的药。他说老是做梦，但医生也不敢开安定，怕有依赖。”

田月探身过去帮忙把切好的西瓜装盘。她很仔细地把陈克切的十分均匀的西瓜一片片按照相等间距的形态在盆里放好。一边再压低声音说：“就苦了婉萍姐。老公和人跑了，带个小孩。现在可好，又等于多一个小孩。”

陈克直起身。用抹布抹了抹手。他先是伸手过去怜爱地给正弯着腰摆盘的田月拂开从右侧脸颊滑下来的中长黑发，一边也说：

“可不是？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就不知为什么运气会这样。”

田月直起身，说：“放心，我不介意。”

“但是。”田月顿了顿。

“等我月底飞美国，你一个人咋办？既要在所里对付老唐那个疯子，现在钱群又有点颠。”田月声音越发轻了。

陈克抚了抚田月的后背。两人一起往外走。

在陈克出手拉开移门前。他侧过头，很认真地对田月说：

“放心，所有事情都会好的。我反正等你。这一年，我正好多陪陪钱群。希望他能好转。”

看着厨房昏暗黄色灯光下田月黑色的眼睛，陈克很诚恳地笑了。

待续，逢每月5日及20日刊载，作者加班则相应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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