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ECSS 849】三塔(37):田月

时间:06月15日
来源:CLECSS
作者:她/他不想说

今天2016年9月20日,秋意正浓。不经不觉,踏入九月底了,又到了新一篇的《三塔》。

CLECSS今天很高兴继续连载“他/她不想说”的原创故事《三塔》的第三十七章《田月》。这期我们从上海来到了加州,加州阳光普照,但秋风里却带着淡淡哀愁。有时候,律师无论多风光,也会面对生离死别,事业起跌。像文中所说:“康乃馨开花时很美,但结果时看上去则很普通。人生一直幸福地像花儿一样当然很好,但好比植物,总有凋谢和蛰伏。” 不知道大家看完这期的《三塔》后,对于自己的人生,有什么所思所想呢?《三塔》的粉丝切勿错过,大家可以在文章底部打赏给作者“他/她不想说。

本期正文:

三塔(37):田月

作者:她/他不想说

原创虚构,独家连载。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谢绝转载,多谢配合。

(小说《三塔》所有连载前文可见CLECSS公众号人文栏目汇总。)

田月觉得屋里空调太凉了。9月初的加州,虽是一年阳光普照,昼夜却已开始出现温差。美国人的习惯是室内空调能打多凉就多凉。来了那么多年,从小生活在江南的田月还是习惯不了。

“有点太冷了是吗?”女主人善解人意地问。不等田月回答,女主人转身走进隔壁房间,拿了一件上衣出来。“披上吧。”她笑着说。“我调高温度了,但是中央空调,所以还是会凉。”

田月接过来,能隐约闻到针织上衣上薰衣草的芬芳。感谢地笑了一下,披上了,坐了下来。

“我其实很早就从罗小姐那里听过你名字啦。”女主人真诚地笑着,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不过很少在她的家庭派对上见到你,只是知道她有一个很赞的律师朋友呢!”

“嗯,我搬到加州后除了给老公的投资公司帮忙,平时都得照顾孩子。你们的聚会很有名,但我一直没来参加,有点可惜呀。”田月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但神色间的憔悴无法掩藏。

“是两个孩子?”女主人看着田月宽松的服饰,问道。

“对,大的快四岁了。小的才六个月。”田月平静地回答。

“不容易啊。”女主人盯着田月的眼睛。

“嗯。”

女主人调整了一下坐姿。又看了看右手窗外。温和地说:“Cathy,我先得说明一下。”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说:“罗小姐应该和你提过,我其实不算是正式的心理咨询师。也并不以心理咨询作为职业。只是以过往的教育背景替在这里的中国朋友们偶尔提供一个疏导和排解的‘窗口’。在特定的情况下,我无法提供处方或者具体疗愈,好不好?罗小姐大致介绍了你的情况,或许也只是希望我们能交个朋友来帮你。这样的前提,你觉得可以吗?”

田月点点头。

“我先介绍下我自己。我呢,你听口音知道我是台湾人。在台北念完大学部后就先到宾州念研究所,心理学专业。和我老公是在费城认识结婚的,再搬到这里。和你一样,也是因为孩子,我其实在很短暂的工作后就成为家庭主妇了。但我老公建议我不要放下专业,所以我才开始用我的专业知识开发了一些适合女性的日常派对和social events作为兴趣爱好。”

“我知道的。”田月说。“罗小姐也是建议我多出来交朋友,多和人聊天。说您人特别好,而且和她也熟,所以才好几次都建议我来找您聊聊。”

女主人脸上又露出微笑,眼角的细纹隐藏不了她四十多岁的年纪。

“介意我们先聊聊你先生吗?”女主人的语气很轻柔。

田月不说话。她转头呆呆地望着茶几上的插花,目光没有转移。又过了几秒,她抬起头望向女主人,两眼中已有泪水:“我们从哪里说起好呢?”

女主人递过纸巾,说道:“不用急。你想从哪里说都可以。不妨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田月擦了擦眼角。“我是在纽约实习时认识他的。他当时是我实习的律师事务所的客户。”

“都是中国人,所以容易沟通对吗?”女主人的笑容中带着鼓励。

“嗯,我那时在纽约压力很大。他就像个长辈一样给我很多指导。他自己是高中毕业后就到美国念大学和硕士的,在这里时间比较久,给了我很多帮助。”田月回忆着当年,说道。

“对。一辰是个很不一样的男生。”女主人说。“罗小姐之前提起好几次你先生。说他特别热心,很愿意帮助别人。”

田月点头:“是的。只可惜。。。”田月眼眶又湿了起来,“只可惜还是没熬过这一关。”

女主人坐到田月身旁,先又给她递了张纸巾。她再轻轻地拍了拍田月的肩膀,才又坐回到对面的沙发上。

田月努力地平复了一下。“中美两边专家都试过了,但扩散地太厉害。化疗也止不住。”

女主人等着田月说完,并没有接口。见她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缓缓地说道:“Cathy,你一定理解。很多事情我们其实都是无法控制的。生与死,正是其中之一,而且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人生体验。你理解我的意思吗?”女主人说完,诚恳地看着田月。

田月木然地看着女主人,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我经常用我们心理学专业的方式来开导一些新来美国的女性朋友。但大部分情况下她们面临的问题是对新环境的不适应,对美国人沟通方法的不习惯,或只是一下子闲下来和我一样成为家庭主妇后的身份落差和认同缺失。这些难题其实除了心理上的开导,往往都是有具体的措施可以来进行自身的改变的。”

女主人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嘴唇,继续道:“但人的生与死,往往是我们个人无法左右的。这一点你需要明白,而且理解人生中这种不可控的必然,好吗?”

见田月默然不说话。女主人担心自己有点过于直接了。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现在两个儿子是你一个人照顾,也很辛苦吧?”

田月的脸上稍微有了点精神。“对,我母亲被我接来帮我了。这里也请了工人帮助照料家务,这样她可以全心帮我带两个孩子。”

女主人帮田月的杯子里倒了些茶水。“他们还好吗?这么小没了父亲。我能理解你的压力。”她说完,一边还探身过来拍了拍田月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左手。

田月哽咽了一下。她说:“老二还不懂。老大明显是知道的。但他很乖。完全不哭闹。比以前更乖了。”

女主人点了点头。“我其实很高兴你现在的状态。罗小姐给我电话后我其实一度担心你的状态过于严重。但你现在明显比我想象地好。你是一个坚强的人,对吗?”女主人的语气里带着鼓励。

田月擦干了脸上的泪。她淡然地笑了笑。对女主人说:“我是一个妻子,我会为失去了丈夫而痛心。但我也是一个母亲,这部分现在对我特别重要。要不是没有两个孩子,我真的觉得我撑不下去。。。”田月语气平静,声音却越来越低。

“那你最近还在工作吗?”女主人关切地问。

“我暂时把事务都移交给另两三个合伙人在处理。一辰走后他们也有点低落。但他们很帮忙,目前都处理地很好。我准备再晚两三个月在看需要是否开始工作。”田月答道。

女主人想了一下。她慢慢地站起来。“想看看我的花园吗?”她朝田月招招手,指了一下玻璃门外。

田月慢慢地站起来。女主人上前挽着她,打开玻璃门领着她走进花园。

“其实很小哦?我去过你们上海,参观过几套老洋房。那些花园才真是超赞呢。”女主人谦虚地说。

田月完全不懂园艺。她慢慢地和女主人走到花园中央。

四方的花园三面用白色木条围着栅栏。左侧用原木搭出一套可供休息的桌子和四张椅子。

“那里有时是我的工作区,或者用来吃午饭。”女主人顺着田月的目光,解释道。

田月笑笑。

花园的另一侧用鹅卵石围出一块草坪,沿着木栅栏的两面则围着修剪整齐的灌木。非常简单,却也很和谐。

“没有花啊?”田月轻轻地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女主人微笑不语。

“看到那些小的果子吗?”女主人走进草坪,指了指两面灌木状植物枝叶间隐藏的果子。

“是康乃馨哦。一般5到8月是自然开花期,过了就会变成果子。”女主人解释道。

田月也慢慢地走进草坪。打量着枝叶间并不明显的蒴果。

女主人也轻轻地说:“我们只知道康乃馨开花时很美,但结果时看上去则很普通吧?”

田月伸手摸了摸,并没有回答。

“人生一直幸福地像花儿一样当然很好,但好比植物,总有凋谢和蛰伏。你说对吗?”女主人看着田月瘦弱的背影,慢慢地说。

田月知道女主人是想借此来安慰自己。她没有说话,只是站着摸着一颗颗蒴果。慢慢地,两颊划下热泪。

“我也想这个花园一年四季都盛开康乃馨啦。但那并不natural。对于一颗植物而言,花的绽放其实只是局部。一朵花从一颗小苗开始生长,但又会凋谢,结果,在来年再绽放。你说对吗?”女主人知道田月在流泪。

“我们的人生也是。”田月静静地说道。

女主人走上前。搂了一下田月的肩膀。“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呢。”

田月靠着女主人。

她闭上眼睛。心房里觉得空荡荡的。

似乎,她能听见身边的鸟鸣和风刮过植物枝叶时的沙沙声,也能从脸上感觉到夕阳里坦荡的温暖。

似乎,这些感觉又像隔着阻碍,所以身体还是凉的。

但明显的,一种暖意从对着夕阳的脸上慢慢在她躯体中扩散。

待续,逢每月5日及20日刊载,作者加班则相应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