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ECSS今天很高兴继续连载“他/她不想说”的原创故事《三塔》的第二十二章。今天我们来到《三塔(22): 昼夜行》，作者会讲述各位主角在纽约和上海的各位趣事，希望各位读者会喜欢。《三塔》的粉丝可以在文章底部打赏给作者“他/她不想说”。

本期正文：

三塔（22）：昼夜行

作者：她/他不想说

原创虚构，独家连载。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谢绝转载，多谢配合。

纽约|拉瓜迪亚

“那我们在外面等你喔？”老唐和黄文昊看着陈克笑。一个从兜里拿出了绿卡，一个翻着背包抽出一本好旧的美国护照，两人向右手边人少的通道口走去。

陈克朝他们笑笑。十多个小时飞行，腿都有点坐麻了。他赶紧拉着拉杆箱，把公文包的背带再朝肩上提了一下，慢慢踱到外国人通关口。

外国人通关口前人密密麻麻的。有人用塑料质地的带子隔离出一个像小时街边老鸭汤摊边桶里堆着的鸭肠般蜿蜒的排队区。黑压压满是中国人。个个都被长时间飞行摧残得不行，颗颗像地窖里刚取出的白菜，蔫了。

陈克看看右方，发现老唐和黄文昊却早已看不到了。“This Way! This Way！Please!!”一个黑人大妈，穿着不知是警察还是机场保安的制服，朝着陈克大声嚷着，示意他应该走拐弯的一条排队同道来分流过多的人群。陈克看看手上的深红色护照和烫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字样，感觉自己就是鸭肠里被逐渐挤向出口的排泄物，苦笑了一下，并心底里对自己无聊的幽默深表不屑。

上海

钱群知道黎娜在赌气。他心里一点也不慌，只觉好笑。小踩了下油门，车头一晃，驶入下沉式的延安路隧道口。黎娜好像在看风景，半开着窗。尽管穿着短裙，却不像往常要求开空调，任性地让低至接近零度的上海深夜的空气侵入车厢。

隧道里完全没车了。钱群开了远光灯，短短100来米的路就把车速提高到了80公里。两人不说话，只听得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车胎驶过一道道减速带时发出的“咔咔”声。

“不要瞎想嘛。”钱群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柔些。“你不要误会，婉萍是我和陈克一起的好朋友。认识已经快十来年啦。”钱群一边开着车，一边瞥了仍是执拗地看着窗外的黎娜。黎娜完全没反应。

钱群用左手控着方向盘，右手探过去抚了抚黎娜白溜溜的腿。黎娜把他的手推开，头一扭。“你放屁！明显她就是你前任！！”黎娜声音提高了八度，吼了出来。

钱群控制着自己不让视线脱离车行进的方向，有意识地松了松油门。语调还是尽量保持温柔的强调：“啊呀，娜娜，你误会了。只是偶尔碰到一起打个招呼嘛。”钱群努力做出语调不变，处变不惊的样子。

黎娜猛地转过身，朝着钱群说：“你说老实话，你到底现在和她什么关系？”

钱群笑了。他把车速再减慢了些。也扭过脑袋，说道：“小娜娜，你吃醋时这么可爱啊？”脑袋飞速地转动着，钱群把头转向车窗前方：“我和她现在就普通朋友啊。刚才我不也介绍你是我女友了吗？你放心啊。是哦？”

纽约|拉瓜迪亚

分流以后人群过关速度确实提高。陈克已挪到了紧靠着通关口柜台前的第一位。只差前面一个中年妇女办完，他就可以上前正式踏上美利坚的领土了。

前面的中年女子大约一米五的身高，穿着十分不时尚的深灰色短大衣。陈克正看着头顶方向的美国国旗发呆，耳边听到飘来的出入境官员对中年女子的问话：“Where did you get this passport?”声音里很是威严。

陈克好奇地朝那官员看去。那官员在小格子间里坐着，举起手里的青色护照，大声向那女子问话。中年女子支支吾吾，好像完全不懂英文，只在那里“呃呃”地挤出类似“my company”，“I paid”一类的单词，完全不成句。

那官员十分不耐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陈克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黑人大汉。他走出他那个玻璃小格子间，站到女子面前，威风凛凛。再问道：“I’m asking. Why will you, a Chinese , have this passport of Latvija?”陈克这次听明白了。这官员问的是为什么她持有拉脱维亚护照。陈克大大地高兴自己的英语听力还是有进步，这个偶尔足球转播里会提到的国名，居然能听懂。

中年女子还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黑人大汉好像彻底不耐烦了。大手一招。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华人女警察唰地一下不知从哪里窜了过来。只见大汉和这女同事低声说了几句英文，女警直接用中文朝中年女子问道：“他是问你，你这张欧洲护照是怎么得来的？”语气里拿腔拿调的，颇为做作。中年女子还是说不上来，用一种陈克也听不懂的中国方言支吾着。女警好像也不耐烦了。直接从黑人大汉手里拿过护照，手一挥，朝中年女子示意让她跟着进通关口后方一间办公室。那办公室的窗户上百叶窗完全拉下，看不见里边的情形。

陈克看着，觉得颇为意外。国内看新闻报道时，常见旅外友人如何批评中国执法者态度的生硬。却没想到陈克第一次来美国，就看到这种不大合理的执法操作：人家有美国签证就行了，你管它是拉脱维亚还是亚美尼亚呢？死老黑！陈克心里暗骂。

“You! Next！！”正发呆呢，陈克左边传来一声指令。原来黑人大妈真是机场保安，制服与警察其实不同，她已不知何时站到陈克跟前，示意他赶忙上黑人大汉的小格子间前办通关手续。

上海

黎娜开始哭了起来。声音里倒不失冷静。“你在撒谎。”她朝钱群低声说道。

钱群突然觉得烦躁起来。小女生，哎。最见不得女人哭。

他用驾驶座的按钮把黎娜副驾的车窗关上。努力地放慢语速：“你不要瞎猜。瞎猜有什么意思呢？”语气里想尽量别吓着黎娜，但却不由自主地带了点不耐烦。

黎娜把背往前一倾，朝着钱群就吼了起来：“你他妈刚才上厕所时她都和我说了。说才见到我。知道你和‘小朋友’在玩。叫我当心你！”

钱群大惊，转头瞪了黎娜一眼，口里不耐烦的语气说道：“你这是什么情况啊？她怎么会说这个？？是你有病还是她有病啊？”话虽如此，钱群倒心里不禁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吃完了晚饭还坐那冷风里俯瞰外滩吃甜食。早点开溜就不会碰到宋婉萍。

“嘴上千万不能认，嘴上千万不能认，嘴上千万不能认”钱群心里对自己重复三遍。钱群自知可能闯了祸，脑中多年未用但又深刻熟练的SOP（标准操作流程）立即启动。

纽约|拉瓜迪亚

“No No No!” 黑人警官似乎是没吃早餐一早来办公所以还有起床气。他十分不耐烦地朝陈克摇头。“You said you are here to sign the cooperation agreement between two law firms? This isB-U-S-I-N-E-S-S.”陈克看着他大手压在桌上的护照，两眼瞪得跟牛似的朝着陈克大声说。

“Wha.. what?”看到这么个类似NBA篮球运动员形状的警察朝自己质问，陈克自己也不由地结巴了。

“Your VISA is for VISITING! THIS CANNOT BE USED FOR ANY BUSINESS! YOUR EMPLOYER COOPERATES WITH A USA LAW FIRM. THIS IS BUSINESS. YOUR VISA IS NOT RIGHT!” 黑人大汉语气十分严肃，盯着陈克。陈克简直有一种被带到公安局审问的感觉。

“ARE YOU A LAWYER IN CHINA?”陈克这句听懂了。他赶忙点点头。“WILL YOU VISIT ANY FRIENDS IN NEW YORK？”这句也听懂了。“Yes, yes. My colleague who travelled with me is a New Yorker. He will show me around the City.”不知咋的，陈克觉得自己的英语口音也有了这黑人大汉的腔调。这是纽约黑人口音吗？

黑人大汉从格子间里仔细地又盯了陈克足足五秒。陈克觉得自己快出汗了。不应该在这空调特别足的通关大厅里直接裹上羽绒服的。“Put your fingers on it!”黑人大汉看了会陈克默然的脸，好像总算得到满足，命令陈克留指纹。

陈克颤颤地按上右手指纹。再按照黑人大汉要求按上左手指纹。“啪”地一声老响，黑人大汉在陈克护照的空白页上敲上入境章。又抬头瞄了陈克一眼。陈克赶忙堆上微笑。黑人大汉好像不领情。低头擦、擦、擦地在入境章上涂了几笔。从格子间玻璃窗下方大手推出护照，才朝陈克说道：“You are all set.”声音里好像很不情愿地饶了陈克似的。

陈克接过护照，赶紧拔腿。不确定黑人大汉说的有没有道理，只觉得这种通关官员的态度，实在够呛。走到下楼的电动扶梯上站定。摸摸胸口袋里的钱包，兜里也已装好护照。箱子和公文包也都在手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低头随意地一看，发现自己穿着的休闲鞋的鞋带居然已毫无征兆地断了，蔫蔫地耷拉在鞋边。

“我说呢，CAO！”陈克心里暗骂。

上海

钱群心里深知：此时无视胜有声。被当面抓包是一回事。被背后传说是另一回事。这种时候，万不可强行解释。说越多，错越多。黎娜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去解释太多反而容易出事。这样能出了饭店就闹腾起来，也说明城府还不深。万不可说错话反而效果更差。钱群不禁自豪自己思路之快。

车终于滑出了隧道。夜色里的浦东陆家嘴被雾气笼罩着。天桥上安装着的LED灯也灭了，不再显示各国际证券、期货交易所的当日指数。

钱群把车往世纪大道方向开着，慢慢经过上海中心、环球金融中心和金茂大厦组成的三塔区域的北侧。到了个红灯口。他才慢慢地扭过头，还是故作温柔地说：“娜娜。我知道你生气。没告诉你我和她谈过是我不好。她这样背后和你这么瞎说我也没料到。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黎娜不说话，还是固执地低着头。

钱群见绿灯亮了，前方又没有车，重重地踩了一脚油门。仪表盘上转速表猛地一跳，车向前快速地驶去。

才没开多远，黎娜好像突然没了耐性，头朝着副驾窗外，却大声叫了起来：“停车！停车！放我下去！！”

钱群吓了一跳，心里咒骂。“你有病啊！？半夜三更你要下车干吗？我不都承认错误了吗？？”

黎娜的声音也老响老响：“神经病！你没看见路边那只小狗啊！停车！快停车！！”

“吱”地一下，车在钱群猛踩刹车后足足滑了7、8米，才在中间的直行道上停了下来，探出下一个十字路口不少距离。还没等钱群拉上手刹，黎娜就立马松了安全带，猛地推开车门向后方跑去。钱群摇摇头，叹了口气。把车刹好，看了看车前车后都没有车辆行人，才开门下了车。

稍微走了几步。就看到黎娜露着短裙下的大腿，人在寒风里抖着朝自己小跑过来。明明眼泪把眼影都弄湿，很可怖地在她白皙的脸庞上留着左右两条黑色的泪痕，神情却怜爱地看着怀里抱着的一只棕色小狗。“它好像迷路了？趴在街边不敢动，刚好看到。。。”黎娜声音不高，怕吓着小狗。

钱群看到黎娜这个样子，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只好上前，把自己的皮夹克脱下，罩在黎娜的肩膀上，再陪着黎娜走回车边。他帮黎娜开了车门。刚想关上前就看到黎娜抬了头：“你看，它好可爱啊？”

再看到黎娜像小女孩这样笑，钱群才觉得今天应该是过关了。他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对哦。”帮黎娜关上门，才低着头放松地慢慢踱着从车头往左车门走。

还没来得及走两步，钱群就隐约听到黎娜在车里惊叫：啊-啊-啊！车！！！

钱群抬了头，只看到一辆绿色车头的大卡车迎面快速向他开过来。夜里的浦东路灯亮，这卡车居然没打近光灯。

钱群自己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听到那一声“嘭”的撞击声。他甚至没觉得身上任何地方疼。

只是在他向后方后仰着被弹飞几米的瞬间里，钱群脑海里却刹那间出现了十来年前，夏天里陈克光着膀子和他坐在世纪公园门口石阶上朝他憨憨笑着的神情。

在钱群倒地、觉得喉咙里好甜、意识陷入黑暗深渊的那前一秒，钱群只来得及想：“我擦，老子干吗没靠边停车呢。。。这特么谁写的烂剧情。”

待续，逢每月5日及20日刊载，作者加班则相应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