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正文：

三塔（19）：手艺

作者：她/他不想说

原创虚构，独家连载。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谢绝转载，多谢配合。

钱群觉着吧，应酬这个事，有两面性。如果一起喝酒玩耍的是聊得来的人，即使生意不成，单交朋友这事，就已经赚了。如果是话不投机，那真是半杯就够了。

昨晚，钱群和一帮子西南边陲来的潜在客户喝酒。四、五个富二代。大家年龄差不多，又都有海外留学生活的经历。聊得开心了，喝得也就高了。

直到快中午才醒来，钱群爬起床，喝了口水。想起昨晚大家一起喝喝唱唱，开开心心，还顺便谈妥了自己手上正在推荐的加拿大投资项目。两万多的应酬成本，值了。

刷完牙，看着镜子里自己有点长的头发，钱群准备今天给自己放个空，理个发去。

钱群住的是浦西的老区。尽管小时候钱群从不讲究，但自从知道外貌、气质和谈吐有时比内在的才华在业务拓展中能起到更重要的作用后，钱群对自己的要求便提高了。回国后，他直到现在还没找准一个最合适的发型师，只能四处打游击。

开着车，兜兜转转。钱群终于在一条相当繁华的居住区马路边找到一个自己还看着顺眼的店面。停完车，进门。

钱群躺下，开始让洗头小弟按摩头皮。一边盘算着手里大大小小、七七八八个项目的进程，一边构思着如何准备2016年的计划。正想得出神，就听得带着口罩的洗头小弟突然问道：

“帅哥，门口那蓝色的车是您的吗？”

“对啊！”钱群眯着眼，正想事呢，没好气地回道。

“快，您钥匙呢？有警察来抄报了！！”

钱群一扭头，只觉有泡沫快溅到自己的眼睛，瞅着一个摩托交警正在自己的蓝色瑞典进口车前停下摩托，一边还在摸口袋。“擦！这咋整？”钱群口里蹦出咒骂。

一个发廊里的小伙凑了上来：“先生，快，车钥匙。我给您坐上去绕一圈。老派就么闲话讲。”

钱群半信半疑，来不及问，右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递过去。

只听得小伙哇啦哇啦叫着“走了！走了！”就冲了出去。洗头小弟手上继续发力，继续给钱群按摩。钱群靠回洗发椅，想：既来之则安之，让他开就让他开呗。。。反正擦坏了叫他们赔！

洗完头，坐回镜子前。发型师还刚问钱群想怎么剪，只见小伙门口车一停，兜完圈子回来了。而那摩托交警，好似一个机会主义者，早已绝尘而去。

小伙把车钥匙望钱群面前的台板一放：“老板，好车啊！到底是北欧名牌！动力哈足！”

钱群笑笑：“没刮吧？”半开玩笑的口吻。

“放心啦！”发型师一边给钱群扎紧脖子上防碎发的围脖纸，一边介绍到：“这条路经常有警察来抄报。所以我们招人都看看是不是有驾照。你们客人门口停好，一旦有警察过来，我们这随时可以有人出去开走转一圈回来。你是没注意，我们还有专门的牌子占车位，所以你停哪，我们小弟开回来就给你停原位。”

“我靠，你们还挺花心思的嘛！理发还顺带代理逃抄报，不错啊，增值服务啊！”钱群大笑。

发型师一边拿出一个皮质很好的剪刀包，一边轻柔地给钱群继续吹干：“那是。上海嘛，竞争这么激烈。没点绝活没法生存。但生存得好，一是得靠手艺，二还是得有增值服务。客户嘛，追求的是体验呀！”

钱群盯着秀气的发型师在镜子里忙活着他的湿发，不说话。心里想：有点意思。。。这发理得，简直是在上商学院啊！~

与此同时，看着对面这个会计师事务所的税务合伙人滔滔不绝地掰着各地税负差异和交易架构考量点，陈克觉得自己的耐心和膀胱的耐受力正在充分地以反比形式各自走向一个极端。早知道这个会可以开那么久，过江前不应该喝那杯快乐柠檬的。

陈克觉得自己简直快被尿憋死了。但这事又不能说。客户听着对面这个税务师的分析听得津津有味。此时站起来报告说要借对面税务师的门卡去上厕所，也太像一个幼儿园大班学生了。。。

转头看看，老唐坐在长条的会议桌主座位置。只见老唐一脸正气，右手拿着他那支万宝龙的签字笔，时刻准备在自己那黑皮革记事本上记下要点，专业的外形仿佛是盯着猎物的雄狮，十分给力。陈克琢磨了一下，还是再次打消提出休会出门上厕所的念头。他努力地调整了下坐姿，继续记笔记。

客户是个浙江某地的资产管理公司，大大的有钱。虽然到场的团队成员个个似乎穿着上灰头土脸，好似刚从长途车站风尘仆仆赶来的样子，但陈克在电梯间和他们碰头打招呼时就注意到，为首的中年男子诸先生戴的是百达翡丽，他的男助理的皮鞋虽说沾有泥渍，却一定是手工定制的，而胖胖的女助理拎着个貌似黑不溜秋的大挎包，仔细一看，也有着Lowe那独特的深纹logo。

陈克又观察到：会议一开始坐下时，诸先生就丝毫不介意地直接拿起对面税务师准备的英文介绍材料开始阅读。而陈克左手边的男助理则明显地在用英语记录会议内容。更让陈克觉得讶异的是，当税务师合伙人确认到场每个人都能听懂上海话，于是很自然地开始用上海话表述几个交易架构中的难点和需要避免的尴尬处境时，男助理分明很自然地立即用英语记录下了要点。同时笔译啊？这样的客户，陈克真心觉得不常见。

会议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税务师团队（合伙人、副总监、高级经理）、投行代表（老唐的朋友）、主要投资方（诸先生等三人）、律师团队（老唐和陈克）光顾着谈架构，聊程序，比较税负，还在这个封闭无窗的大会议室里不断地补水。陈可此时，却正忍受着膀胱的煎熬。

这实在是：律师的常规生活啊。陈克这么想到。

客户此时突然发问：“哎，对了，陈律师，关于这个交易，你觉得究竟是大股东先投后再转给上市公司主体好？还是直接用上市公司主体作为收购主体好？”

陈克一抖，强忍着尿急，瞄了一眼正直勾勾盯着他的老唐，回道：“法律上没有太多的区别。总之会有一个对外投资的流程，以及一个国内上市公司并购重组的流程。其他基本都是标的情况为导向的文本条款。两种操作方式孰先孰后，很可能就整个项目的时间线而言没有太大区别的。。。”

话说完，会议室里没人接茬。陈克注意到客户诸先生似乎在思考，女胖助理盯着笔记本电脑上跳动的鼠标指针好像在发呆，男助理停下了笔没在记录，对面的税务师也不置可否，投行代表又开始喝水。陈克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啥啊，但也有点犹豫：难道说错啥了？

老唐此时插了进来。他清了清嗓子，浑厚的嗓音：“陈律师说的程序上的总时间线和流程中必备的这两个大行政步骤是免不了的。不过。。。”

陈克注意到此时的客户诸先生，像是草原上的猫鼬一般，明显地直起了上身，双眼紧盯着故意把语速放慢的老唐。

“不过，”老唐继续说道：“这两个方案完全取决于对交易标的把控。如果大股东先买，会走一个外投的步骤，也可能需要做证监会要求的披露。然而，出于大股东本身非上市的主体性质，可能可以较快地锁定标的。换个角度，如果用上市公司来收购，就得认认真真先走完发改委‘路条’程序，再走外投的程序，同时走证监会的披露，难免在内部准备、签约和付款上比前一个方案慢半拍。这个时间差一打，加上项目本身的敏感性，我倒是担心你们一旦用上市公司买，从第一天开始消息就会漏出去，搞不好会碰到恶意的竞拍者。需要注意：对面也是上市公司，人家的董事会是可以在收到你们报价后再找出家更高的买家来实现他们家股东利益最大化的。”

老唐看到明显已经把会议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就举杯润了润嘴唇，补充道：“所以，如果贵司对标的的把控有较大的信任，觉得也不至于有人出来搅局，当然可以走上市公司直接出海的方案。程序多，但操作直接。但如果是想“快枪”先把标的定下，事后再做盘点、重组和包装再装入上市公司，那或许股东先下手有更大的灵活性。”

整个会议室里除了陈克人人似乎吐了一口气。税务师点头如捣蒜，不语。投行代表是老唐的关系户，也不说话，就朝诸先生笑，一脸的自豪。诸先生一边开会以来第一次自己拿起笔记录，一边说：“对对对，唐律师这个点抓得好。如果真有第三方介入变成竞拍，这个价格肯定拿不下来。国内的收购主体必须在灵活性和时间上下功夫！！”

陈克一边记录，也看看老唐。倒没觉得老唐的神色里有啥不同。再转头看，税务师已经开始继续介绍中间层是否要插加夹层公司的细节。陈克其实不完全同意老唐的说法，毕竟大股东先投也未必能避免老唐说到的项目标的把控、时间灵活性和走漏风声等问题。但是，对于老唐一贯能用一种极端自信的语气说出让客户信服、但却没有太大实质细节内容的沟通手段，陈克却也是一向敬佩的。这，也是一门手艺啊。

就在此时，陈克觉得胸前的手机震了下。拿出来一看，是老唐坐在那头发来一条短信。陈克忖道：不至于吧。。。那么快就要来唠叨？

刷开手机屏保一读，陈克倒乐了。

老唐写到：“我隔壁坐着的这个会计行的副总监，身材、相貌都嗲，也没戴婚戒。你会议结束要加人家微信啊！”字符后面，老唐还居然加了个笑脸的符号。

陈克抬头看老唐，只见老唐正朝他微笑，十分狡黠。

陈克差点要笑出声了。

不行！得憋着！现在笑，太特么容易笑出尿来。

待续，逢每月5日及20日刊载，作者加班则相应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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